雷竞技APP湖北省沙洋县曾集镇福利院,绝对是个“非典型”的存在。初冬时节,当记者来到福利院探访时,一派田园牧歌式的场景映入眼帘。阡陌纵横的菜园,精巧搭建的鸡舍和猪圈,远处鱼塘里的平静不时被翻腾的鱼儿打破……居住在这里的50多位老人,有的在屋檐下闲聊、散步,有的在田间松土,还有老人正在喂养成群的土鸡。
“要让所有五保户老人都感受到家的温暖,活得有滋有味。”这是曾集镇福利院院长陈克俊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,也是他在成为院长之后一直做的事情。“住进福利院,老人们的生活有了兜底保障,但日子还要过得热乎起来!”陈克俊说。
记者从沙洋县民政局获悉,目前沙洋县曾集镇共有特困和需国家供养的老人(五保户老人)89人,其中曾集镇福利院有50人,沙洋县福利院有6人,还有一些仍在家中分散供养;而县、乡(镇)两级福利院又各有侧重,前者集中供养生活不能自理的特困群体,后者则接收乡镇范围内仍可自理或半失能的老人群体。
显然,对于农村特困、低保、高龄、失能或半失能老年人而言,福利院成了其中不少人最后的归宿;因此,作为社会救助政策中针对困难群众基本生活的兜底性制度安排,福利院如何有效运行,就成为事关农村养老体系建设的重要一环,直接影响到这些老年人的晚年幸福。
曾集镇福利院之所以“非典型”,是因为这里处处透着和别处的不同:老人的年龄分布从60多岁一直到90多岁不等,但绝大多数生活还能自理;他们常以微笑相迎,和前来探访的人总能扯上几句家常;身体上的些许残疾和老去的岁月,并未在老人们的言谈举止中留下过多痕迹。他们在各司其职、自给自足的氛围中,寻味晚年时光里的快乐。
陈克俊说,整个院区共有8名员工,分别是院长、副院长、会计、3名护工、3名炊事员,全部经由镇党委政府选拔具有奉献精神、管理才能、服务意识的村干部担任;但毕竟人少事多,工作经费更有限,所以光靠这些力量只能去“兜底”,要给老人们高质量的生活,就得换个思路去经营福利院。
“这里的老人都来自农村,他们对‘家’的理解,就是要有菜园、有家畜雷竞技APP,更要有亲近自然的机会;让老人们适当从事生产劳动,既能减轻福利院的负担、提高生活质量,也能让他们从中收获成就感,把日子过得有滋味。”陈克俊说。
从2020年开始,福利院将附近一片15亩荒山纳入院墙之内,又将整个40余亩院区精心规划为养老生活区、鸡舍、猪栏、菜园、鱼塘等区域。如今,养老院产出的黄瓜、冬瓜、南瓜、萝卜等蔬菜,不仅能满足福利院四季的蔬菜供应,去年还向社会捐助了3500公斤。
“我们现在还有5头猪、500余只鸡,每年往鱼塘里投些鱼苗下去,对于饭量不大的老人们来说肯定是吃不完。”说到这里,陈克俊难掩心中得意,他给记者算起了账:2022年出栏12头生猪,按每头平均100公斤、每公斤18元来算,就是2.16万元,再加上土鸡、蔬菜、鱼……“这些东西要是都在市场上买至少需要10多万元。而现在除掉饲料、5000多元的老人工资,加起来也就将近3万多元成本,所以我们每年至少能省下七八万元。”
然而,虽然劳动生产为福利院带来了活力,但如何让老人们合理参与就成了关键。每位老人身体状况不同,工作能力、贡献不同,所以有差别又适度的经济激励就必不可少了。
“钱不能太多,多了人人争着干,会引发矛盾;也不能太少,少了没人干起不到效果。”摸索几次后,福利院确立了按工时和劳动强度发给报酬的激励机制:对参与种菜、喂猪、养鸡的人,每个月发放100元左右;参与打扫公共区域卫生、食堂帮厨、水房打水、活动室维持秩序的人,每人每月60元左右;对于临时照料他人的人,则视劳动强度按照每小时2-3元发放。
这些钱对于福利院之外的人来说不值一提,但对老人们而言,不仅可以买些零食、几包香烟,或者买点卤菜打打牙祭,关键是他们的劳动得到了制度上的认可,有了成就感。所以,福利院的记账员每月都会细致地将老人们的出工次数记录下来,到月底以现金形式给大家结算报酬;同时,在月底的会议上还会表扬一些积极整理内务、遵守纪律的模范老人,并给予5-10元的奖励。
徐中强今年六十八岁,是福利院为数不多身体健康、头脑清晰的老人。由于家中困难,老徐一辈子没结婚,他担心自己晚年无人照料,所以刚六十岁就住进来了。如今,他已经是福利院的“大管家”,被工作人员和其他老人称为“队长”。
“常见的蔬菜我都会种,什么季节种什么菜清楚得很,应季菜的播种和收获从没出过差错。现在每天喂猪、喂鸡,也都是我安排嘞!”
当记者好奇他能不能忙得过来的时候,徐中强说他“手下”还有两个“小兄弟”,一个出生于1964年,一个出生于1962年,两个人头脑都不清白(智力障碍),但身体比较健康,可以按照他的吩咐帮忙种菜和照料家禽。
“不是所有五保户都是需要被完全照顾的‘巨婴’,很多人只是某方面有残疾,没办法参与正常的社会劳动,但在福利院,只要耐心一点、慢一些,很多人都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。”徐中强说。
不光如此,记者在这里还见到了失去一只手臂的张可信老人,因为残疾,他也始终未婚,晚年住进福利院后,每天竟用单手帮几间宿舍打开水。“在亲戚家住,自己都会看低自己,感觉啥活也干不了,很愧疚,现在我发现自己还有不少价值。”
还有下肢残疾只能靠轮椅出行的李忠华老人,每天都是院活动室第一个进入和最后一个离开的人。“大家活动完,我就把桌椅板凳都收拾好,棋牌码放整齐,再把地上的垃圾收集起来,这屋里干干净净的,我看着心里也舒服。”
“现在,所有可以劳动的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。”陈克俊说,“但如‘队长’这般身强力壮的人还是少,更多老人都像孩子,得哄着教他们做一些事情,让他们找到快乐。”
曾多次到此调研的武汉大学社会学副教授夏柱智表示,“曾集镇福利院构建了一套机制,让老人们深度参与福利院运转的全过程,大家通过互帮互助的照护模式,再通过内生型资源的挖掘,实现了在院老人的高福利生活。”
记者在调研中发现,曾集镇福利院并没有投入很高成本,即使是现金激励和情感动员也是“低成本”的。但却通过挖掘院内物质和人力资源,激发了老人们的主体性,让每一个人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。这样一来,本来“暮气沉沉”的福利院成了一个活泛的社会空间,达到了互动中再造社会、构建情感关联的效果,让这些没有太多选择的老人们,对他们晚年的“家”——福利院,有了更多认同感、归属感和参与感。(文中徐中强、李忠华等老人姓名均为化名。)